宋人庄绰在《鸡肋编》里写道:“自靖康丙午岁,人肉之价,贱于犬豕,肥壮者一枚不过十五千,全躯暴以为腊。登州范温率忠义之人,绍兴癸丑岁泛海到钱塘,有持至行在犹食者。老瘦男子谓之饶把火,
妇人少艾者名之下羹羊,小儿呼为和骨烂:又通目为两脚羊。”
这是上历史课时,历史老师作为题外话讲的,江浅夏记忆深刻,想忘都难。
两脚羊,明明是同类,明明听着对方的苦苦哀求和死前惊恐惨叫和歇斯底里的诅咒,却总有那么些人,为了保全自身性命,而做出这种事来。
说来也算残酷,在历朝历代,无论正史还是野史,都有食人的记载。
嘴里说着仁孝天下,可最该接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人,却被排除在外,麻木的做着恶事而不自知。
在底层百姓信奉的规矩里,弱肉强食,更加重一些。
他们没有受过教化,江浅夏知道怪不得他们,在人为了活下去的时候,真的是顾不得其他,只能无所不用其极的。
但心里知道归知道,感性上,她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,这样的人——不对,吃人的人,枉为人!
耳边好像回响着王县令担忧的呼喊,身子也好似被人摇来晃去弄的头晕,但江浅夏就是清醒不过来,她接受不了自己要面对一群吃人的畜生。
“带我去看看,不要惊动其他人。”
对上江浅夏冷若寒霜的眸子,王县令肚子里劝慰的话全咽了下去,一点咯噔都不敢打,飞快点头,想了想,干脆直接跳上车架,当起了马夫。
这两日天上已经很少下雨了,一天里要是有幸,太阳还能时不时出来露一面。
没了天上雨水的补给,汹涌的洪水也平稳下来,有缓缓退去之势。
但为了以防万一,大家还是捡着高处住,竹山上下来的那十几万人,就被安顿在了另一处小山包上,连着起伏的几座小山头中间没有太深的山谷,标准的山地丘陵。
不知出于何意,这片地方外边儿,有押运钱粮的将门精兵驻守,不让外边儿的人进去探望,也不让里边儿的人出来,不知道在防些什么。
是啊,在防些什么呢……
普通百姓被“关押”在一处,那些个吃人的、疯了的、半疯的、差点被吃吓傻的,则被关在同一座小山上。这里的守卫,也最是森严。
坐着马车上去,行至他们扎帐篷的地方,江浅夏忍不住用绣帕捂住了口鼻——太臭了。
“什么味道?”
“咳,回禀特使大人,里边儿好些人现在连出恭都不会了,也没多余的人照料,所以才……”
瞥王县令一眼,江浅夏冷笑出声:“是不会出恭,还是故意这么折腾自己的?你把他们和那些个吃人的畜生关在一起,和把兔子丢进狼窝有何区别!”
“下官失策,还请特使大人赎罪啊……”
额头冷汗直冒的翻身下地,跪在地上的王县令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。
他只想着怎么降低影响了,怎的就忘了那些差点被吃的,会不会更疯了?
冷冷扫一眼,江浅夏自行下了车,身边带着鬼一和鬼奴们,气势森然的往空地上一站,开始下令。
“你既然把他们统统关在这里,想必是知道哪些吃了人的。去,把他们统统押出来。”
不敢吭声,王县令连忙带着属下去拿人,被叫到的大多瑟瑟发抖的出来,也有脾气暴躁粗狂的,差点和官差打起来,全靠鬼奴出手,才把这股歪风邪气给镇压下去。
等畜生们全聚起来了,江浅夏才突然失笑。
“刚才还奇怪王县令怎么能从十多万人中准确的把你们给挑出来,现在看来,倒是我犯蠢了。”
被拉出来的,大多身体健硕,就算看着清瘦,也远比那些远远看过来的受害者气色要好。
也是,没有把子力气,又怎么能杀了其他人,还能震慑其他围观者,吃肉喝血呢?
不过……
“你们是谁家的孩子,家中还有什么亲人?”
食人者中,两个半大的孩子,显得分外抢眼。